第四天的傍晚，柳月兒正在自己家院子裏收衣服，突然聽見外面一陣雜亂的腳步聲，有人喊:“不好了，快去喊林家小豆子他爹，他家小豆子溺水”

“啊?”柳月兒也嚇了一 跳，手裏的衣服不知不覺點掉到地上，也來不及多想，她把手裏的衣服扔回屋去，就出了家門往小菩提跑去。

我來不及思考，丟下小冉，讓她盯著柳月兒就跑去小菩提河了，跑到小菩提河時，小豆子已經被人救起來了，河邊圍著好幾個大人，都是這附近認識的街坊。一個大叔正在拍他的背，我看見他的時候，他已經吐出幾口水醒來了，正“哇哇”哭著。

“我說小豆子，天都快黑了，是不能到水邊玩兒的。”一位大嬸在一邊絮叨著，“水裏陰氣重，天黑了小孩子就不要一個人 到水邊玩.....”

小豆子抽抽噎噎地說:“我看見有個比我小的弟弟在水裏玩，我就....嗚鳴鳴.....那個弟弟一轉過來，他居然沒有臉!嗚嗚嗚，我嚇一大跳，就掉水裏頭上不來了......”

“沒臉的弟弟?”我只覺得背脊一陣發冷，往河面一瞧，分明什麽也沒有，我這眼睛通常都能看到這些的，然而現在我什麽都沒看見，或許小豆子在說謊，又或許是一些幻像。

周圍的幾個大人也都面面相覷，一時反而住了口不知該說什麽。恰好這時小豆子的爹趕到了，他連連謝了大夥兒，就把小豆子抱起往家走。有個大嬸還提醒他，最好帶小豆子去找生藥鋪的譚大夫看看，開個壓驚的方子吃吃，再要不找個卦姑、師婆看看。小永的爹一邊答應著 一邊走遠了。

柳月兒見其他大人都散了,又不好跟著小豆子他爹走，更不敢繼續留在這裏，便習慣性地就朝柳香館跑去了。

柳香館裏客人不多，桃三娘在櫃臺打著算盤 算賬，一眼就看出柳月兒的神情有異，便問道:“月兒，又怎麽了?”

柳月兒便把小豆子方才溺水的事跟柳十娘講了一遍，柳十娘像是完全不知情，點頭:“難怪剛才聽見外面鬧哄哄的。

“小豆子是看見鬼了嗎?”柳月兒問，說到這個字眼，我就心裏不由地一陣發毛，為什麽是個沒有臉的小孩子模樣?這柳清鎮、小菩提河真的有問題嗎？”

“那河裏...”柳十娘繼續打著算盤，漫不經心地道，“什麽東西沒有?那些人家裏吃打胎藥把孩子打下來的，因為胎和胞衣都還小，不至於像那些已經下地的孩子那樣，死了也得拿到野地去埋。但就在自己家院子埋了，又不舒服，所以啊，都扔到河裏啦....沒長成的孩子，哪有臉?

“啊?”柳月兒聽傻了。

“老板娘!來兩碗陽春面!”下面兩個進來，一邊坐下一邊嚷。

“哎! 柳十娘連忙過來招呼。

我還在發怔，難道說，小豆子他二娘的孩子也是扔進河裏去了?我只聽說過打胎打下死孩子，但沒有見過，只知道很小很小....經常有人在小菩提河裏看見漂過淹死的雞，但絕沒見漂過死孩子

我又打了個寒戰。

剛才叫陽春面的兩個客人是兩個腳夫模樣的男人，說話聲音都很大，柳十娘到後院去給他們張羅吃的。他們喝著茶，就說起來:“你聽說沒有，羊巷後面那片荒地裏鬧妖怪?＇

另一人說:“聽說了，那後面原來不是有一幢祠堂麽，上百年的房子早就破敗了，現在也沒人去收拾，地契更是找不到了。不過上月就有人晚上經過那兒，莫名其妙被打昏了，第二天家人找到他，弄醒來看，身上什麽也沒丟，人也好好的，但就是一臉黑氣，回家以後就病了，現在還躺著呢。”

“他們有人說是女蛇作祟。”挑起話頭的人壓低了一點聲音，神秘兮兮地道。

“什麽是女蛇?”另一人果然感興趣。

“女人呀，心裏面存著念頭唄!就是那種..”這人說到這兒就笑起來，笑得很難聽。兩個男人湊到一起，說話聲音更小了，我雖然聽不見，但也覺得那人很惡心。

一個夥計端著面出來，柳十娘娘走到身邊拍拍柳月兒，笑著對她說:“來，幫我去剝點菱角肉，待會兒做湯要用。”

“好。”柳月兒便跟她到後院去，方才那二人說的話柳十娘估計也是聽見了，柳月兒年紀小，這些讓她知道並不好，所以她才把柳月兒支到後面來的，但她沒有說什麽，柳月兒也就什麽都沒問了。

周寡婦病倒了,聽說病得不輕，吃不下什麽油膩葷腥東西。有時候想吃柳十娘做的點心了，便會叫江婆婆來柳香館傳話讓她做好了送去。

這天柳月兒在後院幫十娘剝蓮子，聽江婆子站在磨盤邊和柳十娘閑話:“ 請過好幾位大夫來看過病了，說是心腎不交，所以噦逆不止，什麽傷中，乃至心虛赤濁，十二經絡血氣不暢....唉，我都忘了還說啥了，數了一大堆病兆，總之都是心病難治，就開了方子，吃了好多服藥都不見起效，銀子還花了不少!嘖嘖，我家小姐也擔心得什麽似的，整日陪在夫人身邊傷心難過....”

柳十娘也欷覷道:“小姐今年才七八歲吧?希望夫人病體盡快痊愈啊！雖說人命天定，但夫人是個貞潔守禮的好人，也不能就扔下年幼的小姐啊。”

“可不是麽!”江婆婆咂著嘴皮子搖著頭道，“咳，我走了，先回去，下午你做好就送來吧。

“行，您先回吧!” 柳十娘一邊爽快答應一邊送了江婆婆出來。待她折返回來，柳月兒問她道:“十娘，周寡婦是得的什麽病?很難治好嗎?”

柳十娘俯下身看著她剝蓮子，笑了笑道:“她是心病，心病難治。”

“是什麽心病?”她還追著問。

“她的心病自然只有她自己才知道。”柳十娘用手撥了撥簸箕裏她已經剝好的蓮子，“這兒該有半斤了，足夠用的，你先歇歇吧。”

“沒事兒，我不累。”她伸了伸懶腰，然後看著柳十娘把這些蓮子拿去倒進一只沙罐裏，加入水和幾勺白糖，便封固罐口，放到慢火上去熬。

她這樣煨熟蓮子，是要煨出整顆不散的粉甜蓮子，必定是做點心要用。但她沒有去掉蓮子裏的苦芯，柳月兒奇怪地問:“十娘， 不去芯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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